刘猛，到底怂了没有？
答案是，怂了。但是不服。怂了是因为他也是个人他也怕死怕疼，不服是因为他作为社会人的那一点卑微的自尊。
至于他为什么不报警呢？那是因为他离不开江湖。
江湖人，江湖事，江湖了。这是八十年代刻在街头混子骨子里的规矩。被人打了就去找官差哭鼻子，那不叫爷们儿，那叫狗篮子。他刘猛要是报了官，从今往后，在这西大街就别想再抬头，手底下那帮小弟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。
打不过就摇人，摇不来就认栽赔钱。这是道上的生存法则。
所以，一夜之间，整个西大街炸了。
那个曾经见了狗都得绕道走的窝囊废王啸天，把在西大街横着走了好几年的刘猛给干废了！这个消息比长了翅膀还快，从酒桌传到炕头，从工厂车间传到街边牌局。
“王啸天”这三个字，第一次，变得响亮，变得有了份量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一个不速之客登了门——大舅哥许冰。
这家伙也是个半吊子的“社会人”，平日里眼高于顶，压根就没正眼瞧过王啸天这个穷光蛋妹夫。今天却一反常态，人模狗样地提着两瓶罐头主动上门，脸上堆着笑，说是刘猛那边托他过来“谈谈”。
“小天啊，坐，坐。”许冰大马金刀地坐下，翘着二郎腿，好像他才是那个废了刘猛的狠角色。
“哥，你来干什么？”许艳端了杯水过来，脸冷得像冰。
“你闭嘴！爷们儿说话，有你娘们儿插嘴的份儿？”许冰眼睛一瞪，又立马转向王啸天，脸上挤出菊花般的笑容，“妹夫，你这次干得是真牛-逼，哥哥我打心眼里佩服你！不过嘛，你跟人家要两万块，这个数……是不是有点太多了？”
“多吗？”王啸天眼皮都没抬一下，自顾自地卷着旱烟。
“太多了啊！”
“那你觉得多少钱合适？”
“人家猛哥说了，看在我的面子上，最多给你八千块钱！行了妹夫，八千不少了，见好就收吧！”
刘猛的原话是一万，这中间的两千，自然是被他许冰准备吞进自己的狗肚子里。
“哦？”王啸天终于开了口，他抬起头，眼神像两把锥子，直扎得许冰心里发毛，“你的面子，就值两千块？”
许冰的脸“唰”的一下白了。
“我叫你一声哥，你也识点抬举。”王啸天缓缓站起身，他个子高，阴影瞬间就笼罩了许冰，“回去告诉刘猛，之前说两万我也知道他拿不出来，一口价，一万！看在谁的面子都不好使。约定好的三天，他要是不把钱送来，我保证亲自去医院，把他第三条腿也给打断！”
“你他妈……”
“滚！”
一声爆喝，像平地起了一道炸雷，吓得许冰猛地一哆嗦。
“你说啥？”许冰涨红了脸，他想不明白，这个废物妹夫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狼？
“叫你滚啊！”许艳抄起门后的扫帚，劈头盖脸地就往她哥身上招呼。
“傻-B，缺心眼，疯子！你们他妈都疯了！”许冰连滚带爬地被拖了出去，连罐头都忘了拿。
结果，没用三天。
第二天下午，刘猛就派人把一万块钱送来了。一个黑色的塑料袋，沉甸甸的。里面是一沓一沓的“大团结”，捆得整整齐齐。
刘猛，这次是彻底认栽。
一万块！在八十年代，这绝对是一笔能让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眼红的巨款。
王啸天捏着那沓厚厚的钞票，闻着上面独有的油墨香味，心里却没有太多波澜。他知道，这只是个开始。想在这个人吃人的世道里站稳脚跟，光靠一股子狠劲儿还不够，得有钱，得有自己的地盘，得有一帮跟着自己吃饭的兄弟。
他以前是老实，但是不傻，他知道发财的路子有的是，但他不想走那些投机倒把的小道。
他要混的是江湖，那这生意，就必须带上江湖的味儿！
……
夜，深了。
新婚的土炕上，一番云雨过后，正是酣畅淋漓的时刻，王啸天却突然停下了动作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拉花，像是入了定。
“小天，你……你干嘛呢？”许艳赤条条的坐在王啸天的身上喘着粗气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满和化不开的春意。
“啊？哦，不好意思！”王啸天回过神来，一个翻身，继续卖力耕耘。
他想到了！他想到要做什么生意了！
半小时后，王啸天靠在炕头，点上一根事后烟。烟雾缭绕中，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明亮。
“你有病吧你！干那事儿还能随便停吗？整得我这个不上不下的！”许艳拉亮了灯，一边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睡衣，一边没好气地埋怨着。
望着媳妇儿那被汗水浸湿后更显玲珑的身段，王啸天嘿嘿一笑，心想改天必须再好好“收拾”她一顿。但他知道，现在有更重要的事。
“媳-妇儿，咱家的地我不想种了。”他突然开口。
黑暗中传来许艳闷闷的声音：“不种了吃啥？”
“我想好了，咱在西大街开家游戏厅！”
啪！灯又被拉亮了。
许艳猛地坐了起来，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盯着他：“你有病吧？哪有好人去开游戏厅的？那都是流-氓混子才干的事！再说了，你有钱吗？那一万块钱够干什么的？你会做生意吗？”
“首先，我以后，就不打算当什么好人。”王啸天笑了，笑得有些邪气，“其次，钱够。最后，生意这玩意儿，没啥难的。你想啊，为啥流氓混子都往那扎堆？因为那地方来钱快！咱们再搞几台‘老虎机’，那才是印钞机！”
“你到底睡不睡？”许艳是真的要生气了。
“你睡吧，我出去溜达溜达。”
“这都十点多了，你去哪儿？”
“考察市场！”
王啸天也不管媳妇儿高不高兴，自顾自穿好衣服下了炕，揣好烟和火柴就出了门。他还没走出院子，身后房间里的灯，就“啪”的一声，灭了。
很显然，许艳生气了。
“臭娘们儿，需求还不小呢。改天，改天老子好好收拾收拾你。”王啸天也不在意，像个不知羞耻的流氓一样，嘀嘀咕咕地走出了大门。
北方的夏夜，风一吹，带着凉意。王啸天裹了裹身上的褂子，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大胖家。
远远地，就看见大胖家关着灯。
他熟门熟路地绕到房后，捡起一块小石头，对着大胖卧室那扇窗户的玻璃，“啪”地弹了一下。
“谁呀？”屋里传来大胖瓮声瓮气的声音，随即灯亮，还没睡着的大-胖，直接打开了后窗户。
“是我！”王-啸天在窗外龇牙笑着。
“天哥？啥情况？”
“走啊，带你玩儿去。”
“去哪儿玩儿啊？”
“带你打游戏。”
“真假？”大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，像两个二百瓦的灯泡。
“走吧你。”王啸天笑着招了招手。
“得嘞！”
大胖最近心情好得很，他也觉得自己站起来了。他穿着个大背心，连褂子都来不及套，直接手脚并用地从窗户翻到后院，然后就和王啸天汇合了。
打街机，是这个年代最受欢迎的精神食粮。
然而，比起普通的街机更吸引人的是那些老虎机，在这个监管不严的年代就连一些小卖铺里都会偷摸的放上一两台，只要上供的够了根本没人管你，而玩的绝对不止地痞流氓、小混混儿之类的就连上班的耕地的都会经常玩上两把，赢了的兴高采烈的买上一包好烟好酒犒劳自己，但是更多的却是输的一个硬币都没有。
王啸天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。
今晚他可不是去带大胖去打游戏的。
他是去创业的，当然，手段可能有点血腥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