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浩子,你们先回去。”
王啸天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他决定去会一会那个能让牛所长点头哈腰的“老板”。
“天哥,这……”浩子是见过周哥那伙人的,他凑上来,压低了声音,脸上写满了担忧,“这帮人来路不明,看着就不是善茬。”
“没事。”王啸天拍了拍他的肩膀,扯出一个淡然的笑,“我跟周哥去见个大人物,喝杯茶。你们回去把游戏厅收拾利索了,晚上,照常开业。”
“哦……”浩子看着王啸天坚定的眼神,只能点头。
王啸天跟着周哥,坐进了那辆黑色的奔驰W126。车里没有司机,周哥亲自掌舵。王啸天坐在副驾驶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、属于西大街的破败景象,心中百感交集。
西大街,在城北,是吉林市的边缘。而奔驰车的目的地,却是城南一处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湖心岛。那里,是另一个世界。没有泥泞的土路,没有低矮的平房,只有一条被浓密树荫覆盖的私家公路,通向未知的深处。
车子在湖心岛深处的一座中式庭院前停下。
庭院没有招牌,只有两扇厚重的红漆木门,门口站着两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,身形笔挺,眼神锐利,像两尊沉默的门神。在这寸土寸-金的地段,这样一座与世隔绝的庭院,本身就是一张写满了“权势”二字的名片。
“周哥!”两个门神齐齐躬身,声音洪亮。
“嗯。”周哥只是微微点头,随即转身,用一种极为礼貌的姿态,对王啸天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:“小天兄弟,里面请。我们先生已经备好茶,就等您了。”
“周哥客气。”王啸天不动声色地回应,心中却暗自警惕,他们口中的“老板”,在这里,被称为“先生”。
踏进院门,是一条曲径通幽的走廊。院内假山流水,翠竹环绕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,与外面的世界仿佛隔了两个朝代。
推开正厅厚重的木门,一股古朴而又庄严的气息扑面而来。王啸天的脑海里,瞬间蹦出一个词:宗祠。
大厅正中,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,只有一张巨大的梨花木茶台。茶台后,一个男人正坐着,背对着他们,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茶具。他穿着一身素色的中式对襟衫,身形消瘦,看不出年纪。
整个大厅,安静得只能听见沸水注入紫砂壶时发出的“咕咕”声。
“先生,王先生到了。”周哥在大厅门口停下脚步,恭敬地躬身说道。
“请。”
茶台后的男人没有回头,只是发出了一个平和但极具穿透力的声音。
王啸天跟着周哥走进去。
男人缓缓转过身来,王啸天这才看清他的长相。
很瘦,干瘦如柴,颧骨高耸,眼窝深陷。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惊人,像两颗藏在阴影里的黑曜石,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。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,但鬓角却已有了几缕银丝,平添了几分沧桑。
这就是钱满升。
“小天兄弟,请坐。”钱满升伸出手,示意王啸天坐在他对面。他的掌心干燥而有力,指节上布满了厚厚的茧。
“钱先生,您好。”王啸天伸出手与他相握。两世为人,他也是第一次,面对如此气场强大的大人物,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。
钱满升没有说话,只是用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,洗杯、烫壶、冲泡、分茶。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禅意,仿佛那不是茶,而是某种神圣的仪式。
他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王啸天面前。
“尝尝。”
王啸天端起茶杯,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而来。他学着对方的样子,轻抿一口,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直入腹中,全身的疲惫和伤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。
“好茶。”他由衷地赞叹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钱满升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,打破了刚才的宁静,“好一个王啸天!临危不乱,有胆有识!我没看错人!”
这画风的突变,让王啸天有些措手不及。
“钱先生,您这……”
“来!小天兄弟,喝了这杯茶,”钱满升举起茶杯,“从今往后,你就是我钱满升的兄弟!没意见吧?”
“没……没意见。”王啸天感觉自己不是被茶香迷住了,是被这股热情给砸晕了。
“周哥,上菜!”钱满-升朝门外喊了一声。
随即,山珍海味,生猛海鲜,如流水般端了上来。许多菜,王啸天别说吃过,连见都没见过。很快,巨大的茶台旁,就被摆满了一桌丰盛的酒宴。
两个身穿旗袍的美女,托着两瓶茅台走上前来。
接下来的酒局,这个看似风雅的钱先生,喝起酒来,却像个土匪,大口吃肉,大碗喝酒,豪气干云。王啸天也被他带动,稀里糊涂地,又喝了不知多少。
他的脑海里,只剩下两个字:枭雄!
“好兄弟,再来一杯!”
“大哥,大哥!咱歇会儿!”当钱满升再次举杯时,王啸天终于忍不住,按住了他的手,苦笑道:“大哥,您就告诉我吧,您这么对我,到底是为什么啊?”
“喝了这杯,我就告诉你!”
“得嘞!”王啸天一咬牙,又干了一杯。
“爽快!”钱满升同样一饮而尽。
这时,一直站在门口的周哥,朝那两个旗袍美女使了个眼色。两个美女会意,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并带上了门。
整个大厅,只剩下了王啸天、钱满升和周哥三人。
气氛,再次变得庄重而又神秘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