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天兄弟啊！”
酒过三巡，钱满升不再劝酒。他点燃一支烟，之前那股子豪迈的江湖气瞬间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深沉的、化不开的疲倦。
“大哥，您说。”王啸天也点了根烟，他知道，正题来了。
“唉！”钱满升长叹一声，烟雾缭绕中，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，“我年轻的时候，靠倒腾一些‘紧俏货’起的家。那时候，道上有个规矩，叫‘南北不相犯’。我在南城，他在北城，井水不犯河水。”
王啸天静静地听着，像一个合格的听众。
“这个人，心比天高，总想把我吞了，一统吉林市的地下生意。”钱满升顿了顿，声音压低了几分，“斗了几年，我赢了，把他打残了腿，赶出了蛟河。”
“那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，他死了。死在外面，穷困潦倒。”钱满升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有不屑，也有一丝忌惮，“可他这一死，麻烦却找上门来了。”
“他儿子？”王啸天猜测道。
“不，”钱满升摇了摇头，眼中闪过一抹狠戾，“是他手底下最忠心、也最疯的一条狗。一个叫李红兵的杀手。”
“李红兵？！”王啸天的瞳孔骤然收缩！
“没错。”钱满升捻灭了烟头，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王啸天，“他回来寻仇了。前段时间，我一个最重要的货仓被他一个人端了，死了七个弟兄。我派人去抓他，结果反被他杀了个对穿。我们的人，就是在追杀他的时候，跟丢在了你那片西大街。”
谜底，在这一刻，彻底揭开。
钱满升为什么要捞他？为什么要请他喝茶？为什么要跟他称兄道弟？一切，都是因为李红兵。
整个吉林市的地下世界都知道，是李红兵，一火器轰了王拐子，救了王啸天。在钱满升看来，王啸天，必然是那个亡命徒最信任的人，甚至是唯一的联系人。
可实际上，王啸天对他，一无所知。
“小天兄弟，”钱满升突然一把搂住王啸天的肩膀，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恳求，“你帮我给他带个话。冤有头，债有主。他老大的死，跟我没直接关系。我可以补偿。”
“大哥，我……”
“兄弟，这个忙，你必须帮！”钱满升的语气不容置疑，“只要你能让他坐下来跟我谈，或者，告诉我他的下落。这个人，我必须除掉！他就像一条疯狗，在暗地里咬我，让我寝食难安！”
“放心，不会让你白跑一趟。事成之后，必有重谢！”
“……行吧。”王啸天想了想，最终还是应了下来。他本想坦白，但他知道，现在说不认识，钱满升绝对不信。不如先应承下来，权当是认识了这么一号大人物的门票。
“你告诉他，”钱满升伸出两个手指，“我出二十万，买他老大的那条命，也买我自己的安宁。”
“二十万？！”王啸天的心脏，被这个数字狠狠地撞了一下。
1989年的二十万！这足以在吉林市买下好几栋楼！
“如果他嫌少，还可以再加！”钱满升咬着牙，仿佛在割自己的肉，“只要他，别再来烦我！”
“好！”王啸天点头。
事情谈妥，酒局继续。但钱满升像是换了个人，只字不提正事，又变回了那个谈笑风生、指点江山的“钱先生”。王啸天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他的底细，却被他滴水不漏地挡了回来。
下午三点，酒局结束。
钱满升让周哥开着那辆气派的“大奔”，亲自将王啸天送回游戏厅。下车时，周哥递过来一个厚实的信封。
王啸天打开，里面是一沓崭新的一百元大钞。一万块。
他收下了。
他从不瞻前顾后。就算找不到李红兵，这钱他也收得心安理得。这是他用命换来的，与钱满升搭上线的门票。
他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电影里，蒋先生对山鸡说的话：在社会上，多认识一个有实力的朋友，好过认识一百个烂仔。
……
钱满升的庭院，茶室。
周哥恭敬地站在一旁。钱满升正在泡茶，动作行云流水，神情沉静如水，与酒桌上那个豪迈的江湖大哥判若两人。
“先生，钱，他收了。”
“嗯。”
“先生，真有必要吗？为了一个王啸天，就……”
“不是为了王啸-天，是为了那条疯狗。”钱满升淡淡地说，“钱没了，可以再赚。命没了，就什么都没了。李红兵这种人，必须尽快除掉。”
“可是先生，这个王啸天，真的能联系上李红兵吗？我总觉得，他们之间，或许只是个巧合。”
“巧合也好，宿命也罢。”钱满升端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，“现在，只有他，是唯一的线索。周武，这个王啸天，不简单。一个街边混子，在我面前能面不改色地喝酒谈事，这份城府，就不是一般人。以后，多留意他。他是一把刀，看我们怎么用了。”
“是。”周哥点头，退了出去。
钱满升看着窗外，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。
“小混混儿？呵，不过是另一枚棋子罢了……”
……
当晚，西大街再次沸腾。
所有人都以为要进去蹲大牢的王啸天，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！而且，是被一辆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“大奔”送回来的！
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但所有人都意识到，王啸天，已经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物了。他上面，有人！
从这一天起，“天哥”这个名号，响彻了整个西大街。
王啸天，成了西大街名副其实的王。许艳，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大嫂。
高大胖，再没人敢叫他傻子，都尊称一声“胖哥”。崔浩，变得愈发心狠手辣，成了天哥手下第一“军师”。大舅哥许冰，走路都带风，成了游戏厅的“外联部长”。就连那个曾经跪地求饶的杨大春，也摇身一变，成了王啸天身边的核心成员，负责管理手下的一帮半大小子。
不久之后，江湖上给他们五人，起了一个响亮的绰号——西大街五虎。
王啸天的江湖路，自此，才算真正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