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掌柜的，来两碗茶。"颜笙招呼道。

　　茶水端上桌，闻到那股糙茶特有的土腥味，周易开嫌弃地撇嘴："我不渴。"

　　他偷偷瞄着母亲的反应。

　　这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，要搁以前，娘早该来哄他了。

　　颜笙才不惯着他，自顾自喝着茶。

　　她琢磨着要避免重蹈覆辙，最关键的就是要阻止周易行和张小枣在小树林里勾搭上，先把小命保住再说。

　　至于这两个儿子？她又不是原主，既没有母爱泛滥，也懒得当圣母。

　　能掰正就掰正，往后日子过得舒心些；要是掰不正......

　　"娘，您干嘛这样盯着我？"

　　周易开被看得心里发毛，越想越觉得这一路上母亲举止古怪，都不像以前那样顺着他了，于是脱口而出："您是我娘吗？"

　　"前几日你爹给我托梦，说你学坏了，让我来瞧瞧。"颜笙觉得这个借口特别好用，"结果一来就撞见你在偷鸡摸狗。"

　　“娘，我都说了，是吕公子让我……”

　　周易开话到嘴边，又硬生生咽了回去，想起他娘刚刚的脾气，顿时觉得还是闭嘴为妙。

　　颜笙抿了口粗茶，眼皮都懒得抬：“往后再有这种事，别说你是我儿子。周家祖上出过两位秀才，怎么到了你这辈，为点小恩小惠就替人偷鸡摸狗？半点风骨都没有，连自己的主意都拿不稳。”

　　周易开脸唰地红到耳根，慌忙地四下张望，幸好茶棚里没人留意他们这对母子。

　　“那位吕公子和打赌的少爷关系如何？”

　　“不太对付。”

　　“他让你去偷东西时，你可想过若被当场逮住？轻则挨顿揍，重则送官查办。到那时，你那位吕公子是会捞你出来，还是撇清干系？”

　　周易开张了张嘴，后背突然沁出层冷汗。

　　以那两位的过节，对方真可能把他扭送官府。

　　若真如此，吕公子会救他吗？就算事后搭救，这污点也要跟他一辈子。

　　见儿子神色变幻，颜笙心里有数了，扬手招呼：“小二，添茶！”

　　正当母子二人默然对坐时，茶棚外忽然落顶青布小轿。

　　茶客们纷纷探头，只见轿帘一掀，走出的竟是吕公子。

　　颜笙放下茶碗迎出去，那少年已含笑走来：“周大娘，小厮说易开不愿再做我书童了？”

　　虽才十五六岁，这吕公子笑起来如清风拂月，任谁初见都要赞句温润如玉，“可是家中遇到难处？若有需要尽管开口。”

　　没料到对方会亲自追来，颜笙心底诧异，面上仍将回绝吕老爷的话又说了遍。

　　“原是如此。”吕公子解下腰间的银袋递给小厮，“这里有五十两，您拿去雇人打理田地。我向来与易开投缘，眼看科考在即，至少让他陪读到放榜之后可好？”

　　白花花的银元宝在粗布钱袋里若隐若现，引得周遭茶客窃窃私语。

　　颜笙暗自吃惊，这小儿子究竟有多大本事，竟让吕家公子如此执着？

　　“使不得啊……”

　　“不必归还。”

　　颜笙嘴角微抽。

　　五十两最起码够庄户人家吃用五六年，她忍不住瞟了眼身旁的周易开，这小子居然这么值钱？

　　周易开被他娘打量得发毛，总觉得那眼神像是在掂量猪肉价钱。

　　颜笙望着眼前这表面风光，内里不知藏着什么心思的少年，浅笑道：“我们庄户人家虽穷，也懂无功不受禄的道理。家里活计本就该易开分担，再说吕公子才学出众，今科定然高中，用不上易开帮忙。”

　　这妇人竟再三推拒？吕公子眼底掠过一丝讶异。

　　“周大娘别不识抬举啊！”小厮忍不住插嘴，又凑到周易开身边，“周小公子，您也不劝劝？”

　　周易开却怔怔出神，若当初偷东西真被逮住，吕公子会救他吗？

　　若是他见死不救，就把这年来替他干的那些事全抖出来！

　　“娘，您就让我陪吕公子到科举结束吧，这种关键时候，我哪能让他分心呢？”周易开说得情真意切，眼眶都微微发红。

　　可他不知道，这话简直是精准踩雷，他越这么说，颜笙越不可能点头。

　　颜笙扶着脑袋叹气：“雇来的帮工哪有自家人贴心？再说这一年多，娘天天惦记你，你大哥大嫂也总念叨，特别是你那小侄女馨儿，整天追着我问'小叔什么时候回来呀'。”

　　周易开听得一愣，大哥大嫂想他？小馨儿会念叨他？他怎么半点没感觉到？

　　听到这感情牌，一旁的吕公子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