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人再有钱也是砧板上的鱼肉，这点陈芷再清楚不过。

　　"堂兄这般出息，"陈芷不卑不亢，"孙儿想来也不会太差。毕竟血脉相连，您说是吧，祖母？"

　　周老夫人听了陈芷的话，差点笑出声来，心道这小子连四书都没读过，也敢和她那十五岁就中秀才的宝贝孙子比？

　　可转念一想，又觉得不太对劲。

　　都是陈家的血脉，难道陈芷真能比陈尚差到哪儿去？

　　这话弄得周老夫人心下烦躁，说了两句话就乏了，直接下了逐客令。

　　等陈芷母子刚离开老宅，周老夫人便拿起小银剪修剪盆栽，状似随意地问周嬷嬷："你看陈芷那小子，可像是个有出息的？十三岁了连四书都没读，倒敢说要读书出仕。"

　　周嬷嬷哪敢接这话茬，只顺着话头奉承："老奴眼拙，只知道尚少爷才是真龙驹凤雏。"

　　这话熨帖得周老夫人眉眼舒展。

　　她那讨人厌的继子已死，亲儿子官至知州，亲孙子十五岁便中了秀才，日子可不就越过越舒心？

　　“尚哥儿是很好，但还不够优秀，族里真正拔尖的还是六房的子弟。就是这个陈芷也不能小看了，毕竟当年陈道的才学也很好…”

　　"咔嚓"一声，老夫人剪下一枚花苞："但是一盆花，留一两朵就够了。花苞多了争养分，反倒都开不好。"

　　周嬷嬷心领神会地垂下头。

　　这深宅大院里的花匠，最懂如何"修剪"那些不该存在的花苞。

　　另一边，一行人回到木杨巷小院，杨氏终于憋不住了："小郎，你真要去考科举？"

　　大娘子急得直跺脚："母亲！弟弟有志气是好事！父亲当年要是坚持考进士，现在说不定比二叔官还大呢！"

　　陈芷看着这对母女，轻声道："母亲，我想单独和您谈谈。"

　　待屋内只剩二人，杨氏一把抓住陈芷的手："你这是欺君之罪啊！娘宁可你恢复女儿身，咱们隐姓埋名过日子..."

　　"母亲，"陈芷反握住杨氏冰凉的手，"除了科举，我还有别的路吗？家里就剩六十四两银子，难道要靠族里施舍过活？"

　　见杨氏还要劝阻，陈芷故意道："若不能科举，我便去从军。听说北疆战事不断，正需要..."

　　"你疯了！"杨氏差点昏过去，"那可是要命的勾当！"

　　陈芷扶着杨氏坐下，语气坚定："母亲，我心意已决。这不仅是我的前程，更是咱们全家的出路。"

　　杨氏的眼泪簌簌落下。

　　她想起丈夫生前常说，这个"儿子"骨子里有股倔劲，如今看来果真如此。

　　最后陈芷只抛给她两个问题：

　　"爹的丧事怎么办？三个姐姐将来怎么嫁人？"

　　"我要是不显出点本事来，这两件事一件都办不成。族里根本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，到时候爹畏罪自杀的罪名坐实了，谁还愿意帮我们翻案？"

　　杨氏张了张嘴，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。

　　"娘，您真觉得那个张钦差比咱们陈氏一族更可靠？"陈芷步步紧逼，"要是爹的罪名定了，我就是犯官之子，姐姐们就是犯官之女，往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？"

　　杨氏被问得心头发慌。

　　自从丈夫去世，她就像天塌了一样，根本不敢细想往后的日子。

　　"可、可张大人是好人啊..."她弱弱地辩解，"要不是他发话，咱们连你爹的棺材都运不回来。当时溧水县的百姓都说你爹贪了赈灾银，连大夫都不肯来给你看病..."

　　陈芷点点头："我没说张大人一定是坏人。但把希望全押在一个外人身上，不如靠我们自己。这世上哪有什么靠得住的山？"

　　这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杨氏心里。

　　她这辈子先是靠着娘家，后来又靠着丈夫，如今丈夫说走就走，留下她们孤儿寡母...

　　大娘子还好，早就和徐家表哥定了亲。

　　可二娘、三娘的婚事怎么办？当初在溧水县说亲的人家，现在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...

　　杨氏越想越心乱，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