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中午,王啸天家的出租屋里,破天荒地飘出了肉香。
许艳在厨房里忙活着,炖了一锅土豆豆角炖排骨。炕桌上,已经摆好了几个凉菜和一瓶廉价的小烧。
王啸天盘腿坐在炕上,对面是同样盘腿而坐的杨大春和许冰。
“来,龙哥,冰哥,满上。”王啸天给两人倒上酒。自从上次一起挨了揍,他对这两人的称呼也亲近了不少。
“小天,你这刚出院,就整这么硬的菜,太客气了。”杨大春搓着手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锅排骨。自从被厂里开了,他已经很久没闻到这么香的肉味了。
“妹夫,有啥事儿你就直说,别整这套虚的。”许冰相对直接,他知道王啸天无事不登三宝殿。
“也没啥大事。”王啸天笑了笑,端起酒杯,“就是寻思着,游戏厅那边,有大胖和浩子就够了。龙哥和冰哥你们俩,总不能天天跟着我喝西北风吧?正好,前两天旺角歌舞厅的李宏坤找我,想让咱们帮他看场子。我琢磨着,这活儿,非二位莫属。”
“看场子?”杨大春的眼睛瞬间就亮了,那光芒比看到排骨还亮。他现在是无业游民,正愁没地方去呢!去歌舞厅看场子,那可是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美差!
“行啊!”许冰也一口答应,他早就厌倦了在游戏厅里当个闲人。
“坤哥那边,一个月给三百的辛苦费,酒水全免。”王啸天看着两人的反应,继续说道,“这三百呢,给你俩。一人一百,够不够?”
“够了!太够了!”杨大春激动得差点从炕上蹦起来。一个月一百,这待遇比他当工人的时候强了不知道多少倍!
“操,妹夫,就不是钱的事儿!”许冰也咧着嘴笑,“主要是能给你分担点事儿,我们心里也舒坦。”
“行,那就这么定了。”王啸天端起酒杯,“这杯酒,就算我预祝二位旗开得胜!记住,咱们是去镇场子的,不是去当打手的。能动嘴的,尽量别动手。要让别人怕咱们,而不是恨咱们。”
“明白!”
“放心吧妹夫!”
三人一饮而尽,这事儿就算定了。杨大春和许冰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歌舞厅里众星捧月、美女环绕的场景,激动得连吃排骨都比平时香了三分。
当晚七点,旺角歌舞厅。
崔健的《一无所有》正从劣质音响里嘶吼出来,震耳欲聋。舞池里,年轻的男女们在五颜六色的旋转灯下疯狂地甩着头,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烟、汗水和“大绿棒子”啤酒混合的独特味道。
在舞厅最显眼的一个角落卡座,杨大春和许冰正像两位检阅部队的首长一样,审视着自己的“领地”。老板李宏坤已经陪着喝了好几杯,满脸堆笑地去吧台忙活了。
许冰有些坐不住,眼神像雷达一样在场子里扫来扫去,似乎急切地想找个不长眼的倒霉蛋来祭旗,好让他立下头功。
而杨大春则稳如泰山,他慢悠悠地端着酒杯,眯着眼睛,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。他不是不想装逼,而是在等待一个完美的、能让他一战封神的舞台。
很快,舞台来了。
舞池里,一个穿着红色蝙蝠衫的小子和一个穿着花衬衫的青年,因为同时邀请一个穿连衣裙的女孩跳舞而被拒绝,两人互不服气,开始推搡起来。
“你他妈推我干啥?”
“我推你怎么了?那女孩明明先看的是我!”
“看你?看你长得像个猴儿啊?”
眼看两人就要动手,许冰“噌”地一下就要站起来,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啤酒瓶。
“别急。”杨大-春却一把按住了他,摇了摇头,深沉地说道:“让子弹……再飞一会儿。”
许冰一愣,没明白啥意思,只好又坐了回去,闷闷地灌了一口酒,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边的动静,嘴里嘟囔着:“妈的,再飞一会儿黄花菜都凉了。”
杨大春掐灭烟头,整理了一下自己油光锃亮的大背头,这才端着酒杯,迈着沉稳的四方步,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。
他没有像普通混混那样咋咋呼呼地喊“干毛呢”,而是直接走到了那两人的中间,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将他们隔开。
全场音乐仿佛都为他调低了音量。
“两位兄弟,”杨大春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,“为了一个女人,在这里大动干戈,值得吗?”
红蝙蝠衫和花衬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场镇住了,一时没敢说话。
“爱情,不是靠拳头抢来的,是靠魅力……吸引来的。”杨大春喝了一口酒,眼神变得忧郁而深邃,仿佛一位看破红尘的哲人,“你们这样,只会吓到那位美丽的姑娘,让她觉得你们……很粗鲁。”
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傻眼了,心想这看场子的画风怎么跟别人不一样?不都是抄起酒瓶子就上的吗?
“那……那你说咋办?”红蝙蝠衫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。
“很简单。”杨大春微微一笑,打了个响指,“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魅力非凡,那就用男人的方式来一决胜负。”
他指着舞池中央,霸气地宣布:“斗舞!”
“斗……斗舞?”所有人都懵了。
“没错!”杨大春大手一挥,对着DJ台喊道,“DJ!给我切一首最劲爆的!来一首《Gimme! Gimme! Gimme!》!”
当那熟悉的迪斯科前奏响起时,全场都沸腾了。
杨大春指着那两个小子,像个裁判一样说道:“谁跳得好,赢得姑娘的芳心,谁就是今晚的王者!输的人,给赢家买一打啤酒,当众道歉!敢不敢?”
在众人的起哄和姑娘们的注视下,那两个小子哪敢说个“不”字,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了舞池中央。
接下来,就是一场灾难级的表演。
红蝙蝠衫紧张得四肢僵硬,跳起来像个生了锈的机器人;花衬衫则拼命地模仿着费翔的舞姿,动作油腻,表情猥琐,惹得众人哄堂大笑。
杨大春则像个评委,一本正经地看着,时不时还点点头,或者摇摇头,嘴里念念有词:“嗯……这个动作欠缺力量感……那个转身不够潇洒……”
许冰在卡座里看着这一幕,脸都绿了,他觉得杨大春简直是把装逼这件事玩到了极致,而自己,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旁边当背景板。他气得又干了一瓶啤酒。
一曲舞罢,杨大春走上前,清了清嗓子,宣布结果:“两位……都很有勇气。但艺术……是没有胜负的。所以,我宣布,今晚,平手!”
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:“既然是平手,那就互相给对方面子,一人买一瓶啤酒,碰一个,这事儿就算过去了。以后,大家都是朋友。”
“好!大哥说得对!”
“大哥敞亮!”
那两个小子如蒙大赦,连忙勾肩搭背地去买酒了。
一场风波,再次被杨大春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化解。他享受着周围人崇拜的目光,尤其是几个年轻姑娘投来的爱慕眼神,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。
第二天……
杨大春食髓知味,昨天那场“斗舞裁决”让他名声大噪,很多人都知道旺角来了个不按套路出牌的“春哥”。
晚上,又有两伙人干架,这次是因为抢麦克风唱歌,打得比昨天还凶。
服务员跑到角落,焦急地说:“春哥,冰哥,有人干架,都见血了!”
“我操!”许冰一听见血了,兴奋得“噌”地一下就站了起来,抄起两个酒瓶子就要冲。
可杨大-春比他还快,他一把按住许冰,沉声说道:“别冲动!暴力,是解决不了问题的!”
说完,他叼着烟,又一次迈着沉稳的步伐冲了过去。
许冰看着他的背影,气得差点把手里的酒瓶子捏碎。
杨大春到的时候,两帮人已经打疯了,一个小子骑在另一个小子身上,拳头雨点般地往下落。
杨大春没有上去拉架,而是直接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个没开封的啤酒瓶,走到那个打人小子的身边,“砰”的一声,在自己脑袋上开了瓢!
啤酒混着血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,场面极其骇人。
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镇住了,打架的人也停了手,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“自残”的大哥。
杨大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酒沫,用一种沙哑而充满沧桑的语气,对着所有人说:“兄弟们,都冷静一下。”
他指着自己流血的脑袋,继续道:“我杨大春,烂命一条。今天,我把话放这儿,你们谁想继续打,行!先从我身上跨过去!或者,把我这瓶酒喝了,就算给我杨大春一个面子,这事儿,到此为止!”
说着,他把那瓶沾着血的啤酒递了过去。
那帮小子哪见过这场面?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,连连摆手。
“不打了不打了!”
“春哥,我们错了!”
两帮人互相搀扶着,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杨大春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,缓缓吐出一口烟圈,脸上露出了寂寞高手的微笑。
从这一刻开始,“春哥”的名号,在旺角舞厅,彻底封神!
第三天……
许冰实在忍不住了,他跟杨大-春说:“你他妈连着装了两天逼了,风头都让你抢了!我不管,今天要是还有人闹事儿,你歇着,该我上了!谁也别拦着我!”
“靠,行!”杨大春很是不以为然。
许冰当晚,都没喝几口酒,他瞪大了眼睛,像个雷达一样在舞厅里扫来扫去,甚至盼着有人打起来。但很可惜,经过了前两天杨大春的“神级操作”,今晚,整个舞厅一片祥和,一个闹事儿的都没有!
许冰气得喝了一晚上的闷酒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