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1上了当了
第20章 中东铁路
当天晚上,唐枭就把事情和陈卫熊说了。
他沉吟了好一会儿,才说:“实话实说,高力士不是我的第一人选,一是和青洪帮、哥老会等等相比,他的势力不够大!二是他这个人底子不干净,太复杂,摸不透,很难交……”
“那就算了!”唐枭说。
陈卫熊眯着眼抽烟,犹豫了一下又说:“或许这就是天意吧,你到傅家甸第一天,就救了他。”
“一百是不是少了点儿?”唐枭问。
“兄弟,你一年工钱才二十四块大洋,一百还嫌少?”
唐枭嘿嘿笑了起来,他也就是打趣儿而已,谁都明白这钱不过就是意思一下,高力士下了这么久的功夫,当然不是想让自己干一锤子买卖。
钱多钱少,他和陈卫熊也志不在此。
既然他同意做了,唐枭也不再多想,笑嘻嘻地问高力士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。
陈大茶壶撇了撇嘴:“江湖传言,这你也信?”
“信!我当然信!”唐枭瞪起了眼珠子,“既然您老人家这么牛逼,能不能麻溜儿帮我想个法子,把韩大马棒拿下?”
陈卫熊就知道他要说这个,他不是没有办法,只是觉得人不能太安逸了,没有目标就没有斗志,留着韩学民,这个大兴安岭六道沟的野犊子才有向上的动力。
于是不再说话,身子一歪就躺了下来。
唐枭往起扯他:“别耍赖,说话!”
“说个屁,高太监说的就不是我,我他妈要是有那两下子,陪你这个犊子在这儿扯鸡毛犊子?睡觉!”陈卫熊盖上了被子,又说:“最近这边事儿多,你自己去吧!”
“不行!”
好说歹说,差点动手削他,才同意一起去。
夜深了,两个人都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唐枭问:“没想到,这个姓高的明面开赌场和药堂,私下里竟然倒腾军火,这玩意儿卖给谁呢?”
陈卫熊把胳膊枕在了脑后,轻声说:“土匪、帮会……尤其是盒子炮,想要的人太多了!我也没想到,本以为他一直想贩运鸦片,又和三大家弄的挺不开心,没想到都是幌子……”
“也不一定是幌子吧?毕竟运‘土’更赚钱!”
陈卫熊歪着脑袋看他,有些奇怪:“那你为啥这么反感?”
“我爹说过,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!”他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说。
“你爹,是个爷们儿!”陈卫熊由衷赞道。
唐枭鼻子一阵发酸,好半天才说:“问个事儿。”
“说。”
“高力士说,‘土’不是谁都能碰的,为啥呀?”
“这是投名状,道上的规矩,想要运‘土’,必须亲手杀光家里的妻儿老小……”
唐枭吓了一跳,忍不住骂了娘,问为啥。
“因为只有这样,才没了后顾之忧,没这个狠心,干不了这个行当!”
“……”
第二天,俩人去找三姐请了假。
两天后的早上,来到了位于秦家岗的哈尔滨火车站。
这座火车站始建于1899年10月,最初只是一座临时搭建的小房子,叫松花江站,俗称秦家岗站。
1903年7月14日,随着中东铁路全线正式通车运营,才改为哈尔滨站。
火车站建筑风格独特,外立面为白色理石,大红色瓦顶,属于典型的中西合璧‘新艺术’风格。
主楼顶部的大钟显示:8点40分。
车站一共有五个大厅,左边是中央门厅和餐厅,候车室分为三等,最右边才是中国人候车室。
看到这种分布,唐枭脸色就有些难看。
陈卫熊拉了他一把:“想啥呢?没挂‘中国人和猪狗不得入内’,你就偷着乐吧!”
唐枭恨恨道:“奶奶个腿儿,早晚把这些外国人赶回老家去!”
火车站前人流熙攘,马车辚辚,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,各色人等鱼龙混杂,洋人、商贾、劳工混杂其间,尘土与喧嚣共舞,一派繁忙而纷乱的景象。
两个人买完票,蹲在候车厅门外看了好一会儿,五十分钟后才上了火车。
长春县距离哈尔滨五百多里路,人们习惯称其为宽城子,之前改叫过长春府,1913年才改称长春县。
唐枭是第一次坐火车,看啥都新鲜。
陈卫熊买的是头等车厢,据说前几年还不卖给中国人,这两年有钱就可以了。
车厢里都是木质座椅,刷着亮晶晶的油漆,十分宽敞,并没有坐满,几乎都是外国人。
火车慢得像老牛一样,好半天才发车。
唐枭将车窗抬了上去,趴在小桌板上往外看。
松花江南岸布满铁路线,临江铁路贯通了整个江岸,铁路边一排排高大的仓库和货位,满载货物的列车穿梭往来。
不远处的码头上,等待装船运往俄国或通过水陆转运英、法等国的东北土特产堆积如山,木材、煤炭、粮食、皮革、牛马、生猪等等眼花缭乱。
陈卫熊指了指,说:“看见了吗?都他妈倒腾走了!”
唐枭没说话,目不转睛看着,又是生气,又觉得鼻子一阵阵发酸,再抬头看向那些谈笑风生的外国人时,目光就凶狠起来。
中午,两个人去餐车吃饭。
红菜汤挺好喝,烤肉串和红烩牛肉味道也不错,黑面包不怎么样,又酸又咸又臭,而且价格太贵。
吃完饭,点上烟,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。
说起院子里这些姑娘,唏嘘着都不容易。
聊起牡丹,唐枭说她告诉自己,她在没来百花楼之前是在鹊桥会做清倌儿,说陪客人的时候要坐在客人腿上,用舌尖把嗑好的瓜子送到客人嘴里,瓜子上面还不能有一点唾沫星儿。
有的清倌儿更厉害,把瓜子放在手里,轻轻一拍就能弹到嘴里,在嘴里剥开瓜子,靠近客人,一吹气,瓜子就会落进客人嘴里。
陈卫熊说我当然知道,这丫头就是我去买回来的!
又说,咱们百花楼就不错了,没那些低级手段,姑娘们端起架子,身价反而更高。
一些低端窑子的老鸨子,为了让这些窑姐俯首帖耳,成为她的摇钱树,除了好多规矩外,还制定了许多习俗,从精神上约束她们。
常见的有‘祭鞭’。
用皮条编织成的马鞭里藏着钢针,新买来的丫头必祭此鞭。
夜深人静,将鞭供在五大仙牌位前,让姑娘跪着,老鸨子亮底讲规矩,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,灌输笑贫不笑娼等思想。
说完这些开始恐吓、威胁,如敢违抗必遭鞭笞。
直到姑娘发誓,表示顺从,这才罢了!
还有‘满堂警’和‘满堂红’,通过集体惩罚未接客或生意好的姑娘,制造压力促其拉客。
另外还有‘撇苏七’,初夜后,姑娘要被迫象征性‘哭夫’,断绝情感念想;对于接客不佳的,有向管仲祈求,抱童‘踩屋子’等迷信仪式以求好运;遭遇无赖纠缠时,则通过‘燎屋子’或‘燎窑皮’的方式驱赶……
此外,妓院在起床到吃早饭前,还有十大忌,避免提及与鬼神、不祥之物相关的词汇,例如神、鬼、庙、桥、塔、龙、虎、梦,妖、牙……统统不许说!
这些唐枭还真不知道,听得是目瞪口呆。
双城堡到了,火车又停了下来。
这座县城在哈尔滨西南方向,距离约有150里地。
因境内有金代达禾、布达二座古城,故名双城;嘉庆十九年,设双城堡委协领衙门;光绪八年设双城厅;宣统元年升厅为府;民国二年改为县。
陈卫熊指着外面大包小包往上挤的旅客说:“看见那小子了吗?”
“谁?”唐枭看了过去。
“灰色对襟儿褂子,戴毡帽头的那小子!”
在东北春秋季节,很多人爱戴罐状的毡帽头,左右两侧有反折向上的帽耳朵。
冬季则流行戴一种俗称“四块瓦”的牛毛毡帽。
四块瓦样式和毡帽头差不多,只不过有四个毛皮耳,前后两个小皮耳分别护额头和后颈,左右两个个头较大,为的是保护耳朵,避免冻伤。
皮耳又叫耳苦,缝上羊、兔或狐狸等毛皮,有钱人家甚至会缝上貂皮。
由于貂和狐毛皮珍贵,羊皮有异味,兔皮又爱掉毛,所以多数人用的都是本地产长毛黄狗皮。
唐枭仔细找,果然有这么个小子,他是下车的,逆着上车人群走。
这人个子不高,身材也有些瘦弱,圆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,一双大眼睛甚是灵动,看年纪多说十五六岁。
陈卫熊说:“注意看他的手!”
唐枭看得很仔细,没看出来什么来,旅客还在往上挤,少年已经往远走了,还把帽子往下压了压。
一个白胡子老汉过去了,脖子后插着杆烟袋锅,看模样活像个蹲田边的老农,毫不起眼。
两个人也没说话,一起出了站台。
“啥意思呀?”唐枭不解。
“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‘荣门’的五个买卖?”
荣门就是暗八门‘蜂麻燕雀花兰葛荣’的‘容’,这个字有两种解释:
一是窃贼口袋能容天下,什么都敢装兜里带走;二是反语,小偷小摸不光荣,反以‘荣’冠名。
“记得,轮子钱、朋友钱、黑钱、白钱和高买……”唐枭恍然大悟,“他干的是轮子钱!”
“对,就这么一会儿,小崽子已经掏了六个人!这年头能坐得起火车的,没多少苦哈哈,看来这趟没少下货。”
唐枭惊讶起来:“咋没看到他出手呢?”
陈卫熊笑道:“让你看出来就不用混了,这小崽子很有天赋,看来是赵金指新收的徒弟!”
“赵金指?谁呀?”唐枭问。
“就是和他一起离开的那老家伙,天津卫荣门的扛把子,一手‘刹那指’出神入化,所以都喊他赵金指!都说他收了个天才徒弟,还是个旗人,这是出来练崽儿了……走吧!”
直到天色渐暗,开了近九个小时的列车才到长春县。
两个人随着人流出了车站,在一块铁皮香烟广告的架子下面,找到了一个卖炒瓜子的老汉,唐枭蹲在他身前说:“老爷子,这瓜子个头儿真大,放抢梭子里面能当子弹打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