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口的两个人影,原本只是靠在门框上,像看戏一样看着武云龙挨打。此时,他们终于迈出一步,走到贾爷身后,带着几分惊讶地打量着这个瘦小的少年。
“这小子骨头挺硬啊,刚才挨了那么一顿,现在还能撑起来?”其中一个中年汉子抄着手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相信。
武云龙低着头,尽量抬眼去看人。刚才有一棍子正好砸在他后颈,疼得他脖子几乎不能动,疼痛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每一根神经。
贾老头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受,冷笑了两声:“一般十来岁出来混的小崽子,不是剥壳壳(偷东西)就是卖补药(乞讨骗人),你倒好,身上还带着家伙,想操扁卦(练武打架)?”
操扁卦,意思是走砍杀的路子,混社会的狠角色一般都是二十来岁才开始,十三四岁的孩子,敢这么玩,简直是拿命在赌。
另一个汉子嘿嘿笑了两声:“平时还真没看出来,这小子端茶倒水的时候,竟然有这心思。”
“身子骨是硬,可要真能打,还得再摔打几年。”第一个汉子不屑地撇撇嘴。
武云龙瓮声瓮气地回应:“先打小的,以后再打大的。”
贾老头的表情有些怪异,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:“你想操单挂(一个人混)?”
武云龙摇了摇头。他可不傻,一个人能混出什么名堂?除非是那些偷鸡摸狗的惯偷,否则想在社会上站稳脚跟,必须得有依托,拉帮结派才是王道。独来独往的,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。
贾老头今天似乎有些兴致,指了指麻将茶馆的大门,眼神里闪过一丝试探:“有兴趣拜到我们庙子下,做个小崽子不?”
武云龙沉默片刻,抬起头,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家自己几乎天天来跑腿的茶馆。
这是县城老街道的一角,文化馆和剧团的外围。这里的建筑,青砖灰瓦,墙头是燕子檐,墙面上的白灰早已剥落,露出斑驳的青砖。门槛和门扇都是老旧的木头,门槛中间被磨得光滑,呈现出一条弧线。以前他只注意到这里有几张麻将桌,如今才发现,这里竟然是东西厢房和中堂的格局,门口甚至有个影壁。中堂的正面墙上,还挂着一块刻着关二爷的石碑。
武云龙虽然看不懂这些细节,但他心里明白,这地方的背景,绝对不简单。
然而,几乎没怎么思索,武云龙就倔强地跛着脚,低着头,声音坚定:“贾爷,我现在还不够格,您容我两年,再来奔您,好不好?”
贾老头原本以为自己要收个小跑腿的杂工,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拒绝了。他愣了一下,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:“你真要是报了我们的字号,谁还敢这么折腾你?”
武云龙恭敬地鞠了个躬:“现在我还帮不上忙,等我能帮上忙了,再来求您给碗饭。”
贾老头哼了两声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:“帮忙?那你滚吧,等你满十七八岁能打了再来!”身后的两个中年汉子看着武云龙学着大人的语气和姿态,忍不住笑了出来,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。
武云龙愣了一下,转身就要走。刚迈出一步,贾老头忽然喊道:“先滚过来把十块钱拿走!”
武云龙顿时停下脚步,眼中闪过一丝贪婪,试探着问道:“为什么是十块?”按理说,他今天的工钱不过两三块而已。
贾老头随手将钱团成一团,砸向他:“老子给你养伤钱不行?明天继续滚过来端杯子!”
武云龙蹲下身,捡起地上的钱,像是得了宝贝似的,点了点头,转身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。
贾老头看着他的背影,转身对身后的两位汉子说道:“这小青沟子娃,有意思吧?”
那两个汉子对视一眼,哈哈大笑:“小兔崽子心里有打算!”
是的,武云龙心里确实有打算。他一直坚信着一句话:“宁为鸡头,不为凤尾!”
为什么?因为在他的脑海里,浮现的总是那些大哥模样的混混,身边总有兄弟围绕,美女相伴。而那些老实巴交的好人呢?他们总是孤独一人,甚至连个好结局都没有。
“小喽啰有什么好?一辈子没出息!我才不要做一辈子的小喽啰!”
这就是武云龙的志气,他要靠自己,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。
武云龙的家境并不富裕。父亲是个民办教师,母亲是商场的售货员。原本家里还算过得去,武云龙也是个聪明的孩子,小学时还是个三好学生,甚至是全县小学里的风云人物,曾经作为优秀学生干部,坐在主席台上开会。
然而,随着生活压力的增大,父母的争吵越来越多,最终在他小学时离了婚。父亲一气之下去了南方打工,母亲则忙于生计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,根本无暇顾及他。
原本的三好学生、体育尖子、学生干部,逐渐变成了一个成天打架生事的“坏学生”。虽然小学毕业时他还能凭借老本,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进重点初中,但进入初中后,他彻底无心学习,整天混迹街头,梦想着成为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哥。
父亲留下的一柜子书,成了他唯一的陪伴。每个孤独的夜晚,这个倔强的少年都会坐在冰冷的房间里,翻阅那些书籍,打发时间。他渴望温暖,渴望有人关心他,但现实中,除了书,他什么都没有。
在那些书籍和街头的录像厅里,武云龙看到了太多关于大反派的故事。那些大反派身边总有妖娆的美女相伴,为他们生死相随。而那些正派人物呢?他们总是孤独一人,含辛茹苦,却得不到任何回报。
“做好人有什么用?我才不要像他们那样孤苦伶仃!”武云龙心中暗暗发誓,他要做一个有兄弟、有美女的“大哥”。
这个十四岁的少年,心中有着自己的想法。他不愿意一直跟在别人后面跑腿打杂,他要在自己的圈子里打拼,成为领头人,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。
然而,此时的武云龙,浑身剧痛,躺在硬邦邦的床上,怎么也睡不着。他起身,打开灯,走到书架前,想找本医书看看,或许能转移一下注意力。家里连最便宜的正骨水都没有,更别提什么红花油了。
他的祖父曾经是个中校医官,后来因为政治斗争被打压,家道中落。他留下的医书被丢在书架的最上层,蒙着一层厚厚的灰。武云龙踮起脚,搭着板凳,随手翻了几本,都是西医中药的书,没什么用。直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吸引了他的目光——《老祖训典》。
“什么东西?”武云龙嘀咕着,翻开那本书。
如果要问历史上医生的祖师爷是谁,华佗和扁鹊无疑是最有名的。但这本《老祖训典》却没多少文字,书里画的全是一些人物姿势的图形。
“武功秘籍?”武云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激动得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。
他顾不得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,抓起书就趴在地上看。书里没有传说中的内功心法,也没有横练的诀窍,只有五个简单的动作,每个动作有六种变化。
“就这么简单?”武云龙有些失望,但随即又觉得,反正浑身疼得厉害,不如试试。他照着书上的图形,摆出第一个姿势,动作别扭得很。
书里写着:“一炷香。”
“一炷香?这是多长时间?”武云龙皱了皱眉,作为曾经的小学霸,他一时也搞不清楚这个时间单位,只能咬牙坚持。
浑身疼痛的人都知道,如果你能自由活动,疼痛会慢慢缓解。但如果你保持一个固定的姿势,疼痛感会迅速加剧,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在燃烧。
武云龙咬紧牙关,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,浸湿了衣服。最终,他实在撑不住了,趴在床上,疲惫至极,瞬间沉入梦乡。
睡前,他唯一的念头是:“明天得让林清婉帮我去买盒香……一炷香,到底是多长时间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