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云龙推开家门，屋里依旧冷清。老旧的一室一厅，陈设简陋，唯一能称得上“满”的，是那堵墙上的书架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。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，连人都没几个。
父亲早在两三年前就去了沿海打工，春节都不一定回来。母亲最近忙着承包一个柜台，整天进货发货，根本没时间管他。武云龙十四岁，独自生活，早已习惯了这种无人问津的日子。
他走进厨房，熟练地打开灶头，给自己下了一碗面。等水烧开的功夫，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《菜根谭》，翻开一页，嘴里念叨着：“‘操履不变，锋芒不露’，说得倒轻巧，真想做到，难啊。”他撇撇嘴，合上书，继续忙着煮面。
吃完面，洗了碗，武云龙走到阳台，收下晾干的衬衫。这件衬衫是他父亲从广东寄回来的，款式不错，只是有点大，穿在他瘦削的身上显得松松垮垮。他伸展了几下，确认活动自如后，走到阳台角落，那里挂着一个沙袋。他从旁边取下一根橡胶棍，别在腰间，准备出门。
武云龙早就开始打工了。初中刚上没多久，他就开始在外面跑零工。十二三岁的小孩，能找到的工作自然不是什么体面的活儿。他在一家破旧的麻将馆里跑腿，端茶倒水，帮人买烟送吃的。每天晚上六点半到十点多，一个月挣五十块钱。偶尔遇到赢钱的客人，心情好会给他几块小费，但更多的时候，他要面对的是输钱后迁怒于他的人，甚至挨打。
麻将馆的老板姓贾，是个胖乎乎的老头，头发花白，穿着一件旧黑绸对襟衫，衫上还有不少油渍。他总是坐在墙边的一张八仙桌旁，手里摇着一把蒲扇，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盏白瓷盖碗，每个碗里都撒了点茶叶。
武云龙熟练地端着一盘茶走过去，笑着打招呼：“贾叔，今天气色不错啊。”
贾老头瞥了他一眼，懒洋洋地挥了挥蒲扇：“天天都这样，换个新词儿行不行？”
武云龙笑着，给茶盅倒上滚水，端出去。旁边有个熟客笑着调侃他：“小五，今天上班迟到，贾爷不扣你钱？”
武云龙回头笑道：“扣勤工俭学的钱，怕是要遭天谴的吧！”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。
但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太好。就在他端茶给一桌客人时，一个混混盯上了他。那人二十岁不到，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白色T恤，领子黑得像抹了油，眼神不善地打量着武云龙：“小茶倌，衣服不错啊。”
武云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衬衫，笑着说：“随便穿的，您用茶。”
混混却不依不饶地说：“脱了给我吧，待会儿我去舞厅穿。”
武云龙依旧保持着笑容：“大哥，您打牌打得开心，就别拿我们小崽子开玩笑了。”
混混脸色一沉，随手抓起一颗瓜子，朝武云龙脸上砸去：“叫你脱就脱，废什么话！”瓜子尖刮过武云龙的脸，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。
武云龙依然笑着，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冰冷。他放下手中的茶盘，解开衬衣的扣子，脚步却悄悄往外挪。
“嘿！小崽子，往哪儿跑？”混混站起来，追了上去。
武云龙几步跨出麻将馆门口，迅速从腰间抽出那根橡胶棍。这根棍子是他自己做的，黑色的橡胶水管里塞满了铁砂，两端用木塞封住。木塞用铁丝固定，万一被警察抓住，他可以拔掉木塞，橡胶棍就会变成一根普通的胶管。
混混骂骂咧咧地追出来，刚一出门，就被武云龙一棍子砸在头上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，武云龙又一棍抽在他的脸上。混混踉跄着后退了几步，捂着脸，眼中闪过一丝惊愕。
可武云龙毕竟年纪小，力量不足。混混很快回过神来，怒火中烧，挥拳朝武云龙打去。第一拳重重砸在武云龙的鼻梁上，疼得他眼前一黑，鼻血瞬间涌了出来。
混混趁机一脚踹在武云龙的腰上，骂道：“小兔崽子，敢阴我？今天非得教教你怎么做人！”
武云龙被踢倒在地，右肋传来一阵剧痛。他咬紧牙关，试图用橡胶棍还击，但混混经验老道，一脚踩住他的手腕，狠狠地碾了一下，迫使他松开了棍子。
混混捡起橡胶棍，掂了掂，冷笑道：“心黑啊，里面还装了铁砂？”说着，他抡起棍子，狠狠砸在武云龙的肩膀上。
一棍接一棍，混混打得兴起，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。武云龙蜷缩在地上，护着头和肚子，尽量不让混混打到要害。可每一棍都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打散一样，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：“够了。”
混混停下手，喘着气回头看去。贾老头站在麻将馆门口，身边站着两个精壮的中年人。
“他是我店里的人，轮不到你来教训。”贾老头声音不大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混混不甘心地啐了一口，最后狠狠地用棍子砸在武云龙的头上，才骂骂咧咧地离开。
武云龙躺在地上，浑身疼得像要散架。他勉强翻了个身，仰躺在地上，眼神空洞，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抗议着刚才的暴力。
贾老头慢慢走过来，低头看着他：“没死吧？”
武云龙咬紧牙关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：“没。”
贾老头摇了摇头，冷笑道：“你还小，出来混，就得知道这规矩。吃点苦头，是好事。”
武云龙不想说话，只是尽力绷紧身体，试图加快恢复。
贾老头看着他，继续说道：“出来混，要么踩别人，要么被别人踩。你得明白这个道理。”
武云龙咬紧牙关，慢慢撑起身子，虽然浑身疼痛，但他依旧站了起来。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橡胶棍，重新别回腰间。
贾老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：“还想继续混吗？”
武云龙抬起头，眼神坚定：“想。”
他没有选择。这个世界，要么站着，要么倒下。他必须学会站稳脚跟。
十四岁的武云龙，站在昏黄的路灯下，双腿依旧在发抖，但他死死咬住牙关，拼命不让自己跪下去。
无论如何，他都要站着。哪怕浑身是伤，哪怕疼得无法呼吸，他也要站着。
一辈子都要站着。